星夜史詩

　　我解決早餐、收拾碗盤，最後淡淡地跟小璃打聲招呼便離開餐廳，她看似還處於懺悔之中，不太敢再跟我多說什麼。等到晚上見面時再原諒她吧？懲罰一下她說話不經大腦的個性。

　　我閃到平常無人會經過的走廊，任由自己被回憶吞噬。

　　那是我第一次為夜辰而哭，因此沒有其他人能夠安撫我的情緒。

　　我太依賴他了，若是真的被拒絕應該也沒辦法當普通朋友吧？太害怕被拒絕，才裝傻以為跟在他身邊就會滿足了嗎？

　　「小梓開門。」夜辰輕敲著房門。

　　「你走開。」

　　「小梓，我沒有要把妳丟給別人，我對…」

　　「我不要聽。」我摀著雙耳蹲在門後，隱約聽到夜辰傳來的嘆氣聲。

　　「妳不要哭了，對不起。」

　　「我沒有哭！」

　　門外沉靜一會，安靜到我甚至以為他都走了，他說：「我有東西送妳，妳拿了以後我就走。」

　　像是要跟他唱反調似的，我不把眼淚擦乾就開門，闖入視線之中的是一臉懊悔的夜辰，他舉起一條有著金盒的項鍊放到我掌心。

　　「我絕對沒有忽視妳的意思小梓，相信我，妳對我很重要。」

　　重要？那是妹妹還是戀人的地位？

　　我默默地摸著手中的鍊子，夜辰從以前到現在沒送過我什麼東西，倒是我送他的東西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每次他總是很勉強的接收，真不知道他到底留住了幾樣。

　　我原本想拿完東西後馬上把門甩在他臉上，卻心軟了，因為那句話、因為這樣禮物，我覺得自己很笨、很傻。

　　「可以打開嗎？盒子。」

　　他沉默不語地盯著我，抬起手看似原本要撫過我的臉龐、替我擦掉眼淚的瞬間，他收手。

　　「不行，等妳通過測驗再說，希望妳明天順利。」

　　接著他信守承諾的離開，我則是將項鍊掛在脖子上，心中的痛彷彿被撫平了一些。

　　「最佳精準度──楓月梓。」

　　獎項僅僅只有五樣，能夠得獎是件非常光榮的事情。同學們由衷的替我拍手慶賀，平時認識我的教官也對我投以讚賞的眼神。

　　「小梓幹得好。」在頒發獎項及演講完畢散會後，夜辰在場外等著我。

　　很少被夜辰誇獎過的我覺得有些害羞，其實或許是因為戴著那條項鍊的關係，有種受到夜辰加持的感覺。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情，我拉著脖子上的項鍊在他眼前晃：「盒子裡究竟有什麼？」

　　「不能打開，到妳二十歲離開這以後再開。」

　　「欸？跟說好的不一樣吧？」

　　他露出促狹的笑容，故意拉長語氣回答我：「我是說…再說，沒說可以。」

　　「故意的吧！」我大笑，搥著他的肩膀，他一個轉身便閃過攻勢並對我吐舌。

　　暫時先這樣了吧…今天的好心情不想被破壞。

　　我在空盪的校園閒晃，再過幾個月到了年底便能夠離開學校搬出去住，到時候是不是會想念這裡的景色呢？還是除非必要不然不再踏入校園。我品嘗著一個人的寂靜，心中的傷痛不斷擴大，四年前的這一天，我的心房從此緊閉。

　　沒錯，夜辰去世的這一天。

　　以為依舊是個很平凡的巡邏日，巡邏的是西部六區，接近中央而十分熱鬧的一個村落，根據報告表示近日也都沒有居民看到變種的行蹤。

　　如果不是那隻變種、如果沒有少呈報變種數量、如果不是那個時間點輪到我們、如果不是巡邏有那麼多居民的地方的話……夜辰就不會死了，至今我仍這樣置信，但是這些「如果」卻在那一天同時發生。

　　野豬型的變種闖入了村莊，引起大騷動，死了不少人。

　　我和夜辰為了方便獵殺變種將其引出村莊，原本打算引到更遠的地方去，但牠在依然靠近村子附近的空地毫不猶豫地朝我們發動攻擊。

　　牠首先朝夜辰發動攻擊，後者則是盡全力躲開，可以說根本沒時間拔槍。我趁變種將注意力集中在夜辰時朝牠射擊，由於野豬本身行動就快，閃躲功力也不差，我僅僅打斷一隻前肢，此時牠憤怒地轉移視線到我身上，下一刻急速衝了過來。

　　「小梓我來當誘餌，妳直接射心臟。」因剛剛在地上翻滾閃避攻勢，夜辰帶著些許擦傷，不等站穩馬上連續開槍想吸引變種的注意，野豬挨了幾槍皮肉傷後果真順著他的意回頭，夜辰立刻重新背著槍逃跑，變種沒以直線追逐，左右晃動的身軀讓瞄準更不容易。

　　我感覺到金盒壓在我因緊張而瘋狂跳動的心臟上方。

　　夜辰不讓我當危險的誘餌，他是為了守護我。

　　「這次，換我保護夜辰。」金盒是我的護身符請給我勇氣。

　　我扣下鈑機──連同我的希望。

　　「小梓，妳做到了！」夜辰氣喘吁吁卻帶著無限驕傲趕回我身邊，我笑盈盈地回望，快步走向他。

　　「夜辰我成功了哦！很棒吧？都是因為你…」我興奮地尖叫，我的槍法這麼多年來終於實際得到認可還用來殺死大型的野豬變種。

　　夜辰原本開心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曾見過的恐懼：「小梓快閃！」接著他把我推倒一旁，可是速度不夠快，從我背後又出現一隻憤怒的野豬變種擦撞到我，我的腦部重重地撞擊地面，我不禁懷疑那兩隻變種其實是一夥的，但這念頭只模糊的閃過一秒鐘而已，因為……

　　我親眼看到夜辰被那頭野豬撞飛，自己也因撞擊而暈眩過去。

　　不知道究竟昏過去多久，我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是想找夜辰，若他沒事的話絕對不會把我一人丟在這。我強忍著頭痛，全身使不上力，緩慢地爬行到最後一瞥夜辰飛過的方向。

　　我先是看到變種的屍體，很驕傲的知道夜辰殺了牠，夜辰不管如何都是最強的……我的美夢在發現躺在血泊的夜辰時完全破滅。

　　我失敗了，夜辰會死掉。我雙眼無神，溫熱的液體沿著臉頰滑下。

　　「小梓又在哭了？」他艱困地睜開眼睛望向我，表情溫和，沒有一絲恐懼及諷刺。

　　我本能的搖頭，他嘴角上揚。

　　「我救了妳，感激吧？」他試圖開玩笑卻沒什麼效果，他的聲音變得飄渺，越來越無力：「妳沒事就好，好好活下去…」沒等到我的回答，他闔上雙眼。

　　後來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記得了，因為那一刻我的心跟著一起死了。

　　等到再有記憶已經是過一、兩星期的事情。

　　我父母替夜辰辦一個葬禮，葬在我們的村落附近，幾乎全校的人都來參加，畢竟夜辰是屬一屬二的菁英。

　　我得到特殊假期可以留在家中，我認為一點作用都沒有，那是連哭也沒辦法撫平的內心傷，重點是能夠安撫我的人不在了。在我替夜辰整理遺物時發現一個大箱子，裡面居然整齊的擺放著以前我送他的各種禮物，無疑地再度往我心上割一刀。

　　「楓月梓、楓月梓，要我叫多少次？」

　　一名教官氣極敗壞地拉住我，返回校園的我時常在走廊遊蕩，甚至不理會週遭的人。

　　「抱歉教官…」

　　「我知道妳很難過，但是這樣子也不是辦法。」他有些同情的安慰我，想必我邋遢的外表嚇壞他了，他遞出一封信，我狐疑地接下以為又是要叫我去做什麼心理輔導之類的東西…

　　「是夜辰留給妳的。」

　　讀完信的我有種想大哭的慾望，最後仍忍住了，殘留的念頭剩下：夜辰果真是個大笨蛋，我討厭他。

　　意料之外我迅速地振作起來，我不斷進行訓練，甚至交過幾個男友。我清楚這一切是為了擺脫他，我需要忘記他。問題我總是失敗，實際上我根本不想忘，我真正怕的事情可能是他徹底從我心中抹除的一天。

　　我在屬於我的桌子上默愣許久才緩慢地將手伸進抽屜抽出一封信，那張紙泛黃嚴重，連折痕的地方都隱約出現裂縫，看樣子已經被拿出來看過很多次。

　　我最熟悉的筆跡寫著我最厭惡的內容。

　　當妳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死了。不知道我是為了什麼而死，但希望能夠救到其他人。

　　尤其是這樣的開頭，讓我更加害怕接下來的內容。

　　不管是叔叔、阿姨、亞利還是小梓我都很喜歡，能夠跟你們住而不是被送到孤兒院真是太好了，請幫我跟妳父母道謝。至於亞利，我很榮幸能夠當他的哥哥，他是一個可愛的弟弟。

　　我可以隱約猜到妳想來軍事組是因為我的關係，我說不希望看妳進入軍事組是真的，但看到妳進來的瞬間我仍然感到高興。我之所以會無怨無悔的想進入軍事組是因為失去父親以後我認為沒什麼好失去的了，若是能幫忙減少變種或許也能減少悲劇。

　　我曾經改變想法。

　　軍事組充斥著危機，執行任務時死神總是在一旁俯瞰。我的私心是想跟妳相處更久，當我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我的戰鬥技巧受到眾人的肯定，想要盡力發展醫學或社會方面的能力也無法，最終我放棄了。

　　我想對妳兇讓妳討厭我，這樣妳就會離我很遠，我也能夠過沒有妳的日子，我知道我太天真了。妳帶著依舊沒多強的槍法闖進軍事組，逼得我不能假裝忽視，我偷換了實習生只為能指導妳讓妳活下去，我嘗試說服自己那是因為我無法看著相處多年的妹妹輕易死掉，但是騙別人容易，騙自己最難。

　　事實是我很自私，我想跟妳在一起、我想要守護妳。

　　我的理智期許妳能夠跟別人交往，如此我便能放心的去實踐諾言，因為我知道有人會保護妳，妳不能愛上一個承諾犧牲性命換取村落安全的人。

　　沒想到妳的告白使我不知所措，還讓我把金盒的項鍊送給妳。當天晚上我是多麼後悔，這舉動害我喪失使命感，變得無論如何都想活下去，甚至會在面對變種傷人時選擇逃跑只為活著再見到妳，但我已經…沒辦法再看到別人因變種而死。

　　你沒有活下來，會死的人原本是我。

　　認識妳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妳哭泣，我願幫妳擦乾淚水。

　　妳害怕，我願擋在前守護妳。

　　妳微笑，我渴望那專屬於我。

　　小梓，我愛妳，一直都是。

　　我不夠勇敢，不能也不願透露我的感情，若妳只是將我看待成哥哥，我不要成為妳的負擔；若妳對我同樣有感覺，我不願妳將自己美好的未來刻上一個隨時會消失的身影，因此我所選擇的是隱瞞。

　　不過一切都沒有用，我說過看到這封信代表我已經死了。最後請幫我完成一件事，那就是把項鍊毀掉，不然最好是丟在妳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的地方，之前我們所說的約定也因此取消。

　　對不起，小梓。

夜辰筆

　　他什麼都沒講出口我怎麼會知道？直到我拿到這封信的那天才知道真相，我痛恨他的隱瞞、討厭他想以犧牲換取他人安全的念頭。為了發洩怒氣，我所能想出最簡單的報復方法即是──天天戴著項鍊，並在二十歲時照樣打開。

　　今天應該是最適合實踐諾言的日子，我一人前往校園最偏僻的角落。

　　我坐在一棵大樹底下，不清楚自己究竟該懷有怎樣的心情將金盒打開，同樣地裡面裝有什麼我完全沒有頭緒，我像是個機械人般的倒出盒中物。

　　一個銀色的圈環及一張小紙條，我暫且不理會那樣物品，直接拿起紙條。

　　請讓我永遠看著妳。

　　原本已死的心盪起一波波漣漪，我左手緊握著那張紙，右手則是舉起圈環到眼前──是一枚銀戒指，中間鑲著一顆小藍寶石，與夜辰的眼睛神似。

　　沒想到我居然天天戴著卻始終都不知道裡面是什麼，而他竟然要求我將戒指扔掉，想假裝一切什麼也沒發生過，就跟那封信一樣，若我沒有看過或許我一輩子都被蒙在谷底。

　　這必定是夜辰對我隱瞞過最惡劣的事情。

　　一堆事情他從來沒跟我坦白過，然而經過四年的冷卻才發現我也從未跟他講過我的心意，仔細想想或許那些禮物他收得很勉強是因為我是用父母給的零用錢，而他所需的生活用品同樣也是我父母的財產，純粹是不想再增添我們家的負擔。

　　心上的傷痕再度痛起來，有些不知所措，我總是一直在氣他，其實這種結果有一部份是我造成的吧？對於表達感情來說，我們兩個太像了。

　　我苦笑著，很想嘲笑自己。

　　彼此不斷錯過，這或許是個懲罰吧？對自己的心不夠坦率的處罰。可是命運將一切演變成這樣的結局，我依然無法接受。

　　「我討厭你的隱瞞、討厭你的犧牲、討厭你的溫柔、討厭你的守護、討厭你把我一人拋棄下來…」

　　那是一段沒什麼特別，可以說是幾乎快被遺忘的一段童年。

　　亞利莫名其妙地哭著吵我跟夜辰陪他玩，我猜應該是因為夜辰再過不久就要被分配去軍事組的關係，他說是想要玩扮家家酒。身為大哥哥的夜辰理所當然當爸爸，唯一的女生──我當媽媽，儘管年紀最大的夜辰一直表現得很輕蔑，喜歡著他的我依然暗暗高興能夠當這個角色。

　　「夜辰。」我叫喚靠著柱子看書的他，至於亞利是玩累躺在我腿上睡著了：「每個人長大都會結婚嗎？」

　　「不一定。」他頭也不抬的回答。

　　「會不會沒有人娶我？」聽到他的答覆，我憂心忡忡地回問。心底很糟糕的渴望他說不會，因為他以後會跟我結婚。

　　現在的美好畫面正是我期待未來會發生的。

　　「不會。」聞言他抬起頭，但他看到我的表情之後困惑地挑起單邊眉毛，我猜當時我帶著以為妄想會實現的幸福呆樣。

　　「小梓很善良、很體貼又很可愛，所以別擔心。」他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後接道：「但是總是依賴人兼愛哭鬼，如果不改掉的話或許就危險囉…」

　　憤怒的我原本想衝過去揍他，但亞利限制住我的行動，我只能夠不斷的朝夜辰翻白眼。

　　「不過這樣也是好事吧…」他平淡地望向天際碎碎念，當時的我不懂他的意思。

　　「請讓我永遠看著妳。」

　　我用盡全力緊握著戒指，想藉由手中的痛減輕大哭的慾望，待我再度攤開手掌時，戒指的紋路深深印在掌心，溢出些許的鮮血滴下。

　　我長呼出一口氣，將頭埋在雙膝之間，喃喃地道出多年來我不肯直接講出來的話：「夜辰，我愛你，一直都是。」

　　懊悔化為淚水沿著我的臉龐滑落。

（完）

後記：
　　呃...哈囉，這是後記（遭巴）。如果看完太傷心太難過或是覺得「天啊，告非怎麼會有這麼多字」的人們可以忽略下方這，請把上面看完就好，某星關心各位★（誤）。
　　這篇是某星壓力大下的產物，通常某星壓力太大就愛亂打新文章，可見這次壓力貌似大到我一氣呵成把它給完成了囧，最後記錄約１５９１０字，僅花我一個星期的時間，用Word打了１８頁連自己都嚇死...校稿起來超麻煩的。照理應該變成坑機率大了點，但它搶了《世界混沌說》的前面出生了（汗）。
　　這種奇妙產生的文我稱作是「練梗文」（？）通常會拿一些最近看的小說中的某些梗來試寫，但通常到最後我都可以在裡面找到不只一本小說的梗囧＂，總之有興趣的話你們可以自己猜猜看啦（欸）。
　　謝謝觀看。